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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南洋寻根》——大型游记文化随笔录(第一章)(30-42节)

作者:刘锋      来源:本站      点击:2801      时间:2016-10-12

 6、黑色圣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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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那岁月悠悠的香港/我知道闻名遐迩的皇后像广场/矗立着一座如同机器人般的高楼/它就是昔日民族历史沉重的港岛汇丰银行/我也知道半岛酒店弥漫的黑色圣诞/那六十多年前飘忽着的烛火/让店内三楼血腥的火熖/烧得港人身上遍体鳞伤……”

 

       提起香港的“汇丰”银行和半岛酒店,也许我们并不陌生,因为亚洲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史和中国的近代金融史都离不开它们,更加之“九七”香港回归时,又有不少民族的血泪和命运的悲情故事都围绕着它们打转,因而,不少的读者,包括我在内,对它们的印象就越来越深了。

       不久前,社会上到处都掀起了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的高潮,民族的命运再次凸显出来,于是,这两栋重要的历史建筑,又自然而然地被人们重新提起,它让那已经淡忘久远的岁月,重新回还到了世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烽火连天的二战战场,一节民族命运畸变的历史,更具体地说,它是一段残酷战争岁月的香港,它连缀着的,是上面那首隐忧着生命呼喚的诗句,以及那血泪斑斑不堪回首的黑色圣诞,这样的系列,它猛烈地冲击着时人的情感,逼仄着我,或者像我一样常常沉思着历史的人们,想去亲眼瞧一瞧,瞧那建筑的感觉,那楼宇的氛围,以及那特殊岁月所能留下动人心魄的历史影痕。

       人就是这么一个怪物,那历史的沉思一旦勾动,其情感就一直蠢蠢然地期待着,最终会有那一天的到来。

       有道是岁月悠悠,在期待中又耗去了好几个春秋,直到我们这一次的探访港岛,在到达此地第四天的上午,汤导对着我们说出了当天参观的目的地后,那多年盼着的一颗心,才豁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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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用过早餐,汤导来到我们下榻的宾馆门口,望着已经聚在一起的我们,举起了授话筒说道:“各位,早上好!今天,是你们来港的第四天,感觉如何呀?”

       “好啊!昨天的港督府游,记忆深刻,还有你生动的引导,真是让我们刻骨铭心,今天,我们将去哪里呀?”我们团的老杨笑眯眯地回答道。

       “今天,我们将到历史上让港人记忆络印最为深刻的名楼去看看。”汤导回了老杨的话后,接着又道:“各位远道的朋友,这几天,你们对香港可能大体上有所了解了吧,有人说,香港是一个购物的天堂,这只是说到了香港的一面,可是,香港还有另一面呢,那就是香港也是一个民族历史沉迹众多的地方。

       对民族历史沉迹的兴趣,有人浓,有人淡,但对于大多数的文化人来说,却是他们的最爱呀。而你们这一行,我看有三多呢,也就是作家多,记者多,笔杆子多,既然是这样,我想,今天,我再带大家去看看两座最有民族历史,也最为彰显现代的建筑,那就是香港汇丰银行和半岛酒店,你们看好吗?”汤导回答道。

       啊,到那儿?果然是到那儿去,去熏一熏那历史浓黑的烟云,感一感那战争恐怖的围氛,祭一祭那无辜惨死的灵幽,唤一唤那人性真情的归回,真正是,三分的血泪,七分的鬼魅,啊,是的,现在有多少的“商女”,都不知道血泪,也不知道“亡国的恨”了,我在想着,我们既然已经到“亡国”楼宇的身边,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于是,我赶忙抢着问道:“是吗?是真去那儿吗?那可真是个很值得一去的历史遗楼啊。”

       “唔,我就知道你是最想去的!那就多采写采写啊。各位,我们等下就去那个地方,让你们感受感受六十多年前,香港那个黑色的圣诞。”汤导先望着我说,然后又把面转向大家道。

       “什么叫黑色圣诞呀,汤导,你能讲讲吗?我做武汉和长江流域的导游好多年了,这次是第一次带团出境啊,对香港的历史太不熟悉了,你要帮我补补课哇。”我们团的长江海外旅游总公司的沈万安女士闪着职业探询的眼光,望着汤导问道。

       “嗨,沈导,这个团是你带出来的,这几天真得感谢你的协助哟,我们是同行,都是搞地陪的,你不熟悉香港的历史,我也不熟悉武汉的历史呀,赶明日我到了你那儿,不就得向你学习和补课了吗?是吧。”

       汤导望着沈女士,非常亲切地作答。而后,她把视线拉开,望着我们全体,锁了一下眉头,紧接着又道:“谈到黑色圣诞,我们香港人就谈虎色变了。唉,大家问什么叫黑色圣诞,那是香港的一段非常伤心,非常恐怖的历史,尽管它已经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但港人一经提起,至今还不寒而栗啊。黑色,就是香港最为黑暗,最为恐怖的一天。圣诞,大家都知道,它是香港的西节。黑色圣诞就是香港一次最为可怕的西节,那就是1941年12月25日圣诞节的这一天,历史在这里定格,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香港地区,日军与英军的攻防战爆发。”

       “啊,战争、生命、血泪,还有同胞。”如此大的民族历史,且又有那么样深沉而又令人不安的景点,大家闻此言,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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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的车无声地行驰着,车窗外的摩天大厦,低矮店铺,来去匆匆的人流,没有引起我们太多的感觉,还有那倾尽神思的商号,流光溢彩的橱窗,随处一见的绿园,以及引人遐思的雕塑,它们虽然都是城市闪亮的名片,应该在我们眼底留下无言的书卷,但此一时,它们只是静定地闪过,难以引起大家强烈的呼应。

       看着眼前不停转換的景像,此一时,我心想,这样一个超现代的都市,那样的两栋与战争、血腥和民族联系得如此紧密的大楼,它一定是躲在一个改天換地后的深街陋巷里,用时日的迭加,在营造一个独特的精神小天地了吧?另一方面,为因那两栋大楼的杀戮太重,它至今让那生命悽惨的呼号,残留在港人精神的时空中,我臆断着,那一地,它们的周遭,也一定是阴风瑟瑟,无比地荒凉了。

       前面就是十分著名的香港皇后像广场,也即当年大英帝国称之为的中央场地,它是1895年为纪念英国女王维多利亚60寿辰而建,著名的女王铜像和香港汇丰银行就座落在那里。

       噫,不远之处,竟然完全没有了那种印记,没有了经历战乱后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残梁、颓屋、萧瑟、寒微,以及对应藏裹着逼人的威慑,血雨腥风的遗影,没想到,如今的这儿,却是十分地热闹。

       当年的大英帝国的汇丰银行,而后的日军香港占领地的政府总部,如今不仅成了旅游景点,而且还楼宇现代,绿地葱翠,环境敞亮,游人如织,一批批着装时髦的男女,笑逐颜开地在那里游玩着,我不禁深深地感叹着,这时日的巨大变迁来。

       这难道就是英文名“STATUE SQUARE”所谓的“皇后像广场”?那被奉若神明的女王像呢,她如今又呆在哪里?广场上,只见一个个大老远来此的老外,他们在对照着旅游手册的介绍,正在寻找着他们心中的皇后铜像呢。

       然而,皇后像是寻不着了,这儿唯一能够找到的,却是一座1906年为纪念汇丰银行杰出银行家、总经理昃臣(英文名托马斯杰克逊)对香港经济作出贡献而建的铜像,他在那儿反客为主地挺立着,倒是把汇丰银行的地位抬高了许多。

       在昃臣铜像的近旁,立着一对造型生动的铜铸狮子,它们就守在汇丰银行的门口,为因它阅历尽了香港战争的沧桑,所以,如今的它们,倒是成了许多游人们拍照留影的必到之处。

   

(33)

       看着游人围观的铜狮子,我想,它们能如此地引人注意,一定是有它的特殊经历了。带着这样的一种想法,我围绕着狮子走了一圈,果然不假,它们的基座上有段文字清清楚楚地记载着,这对狮子的祖宗,是来自于峙立上海黄浦江畔的汇丰银行的。即它们的相貌,与上海汇丰银行门前的铜狮子一模一样。上海汇丰银行的铜狮子,制造于1923年,而香港汇丰银行的铜狮子,制造于1935年,它们每只均重2250磅。

       如此沉重一母所生的两对铜狮子,它们虽然身处在中国的上海和英占的香港两地,但作为大英帝国的财源守护神,多少年来,却日日夜夜发挥着它们镇守的威力。

       铜狮,那可是一代神彩的象征呀,我立在这对镇兽前,再一次非常仔细地端详着,沉沉地寻思着,想从它们的身上,发现那怕是丝丝毫毫的民族历史沉迹来。

       被一个个游客抢拍着影像留念的这对雄狮,显现出的,是中西相糅,以西为主,以中为辅的神态和身姿,两只雄狮均呈卧相,一只瞪目裂牙,昂头怒吼;一只环眼圆睁,竖耳威示,其雄其威之态,很有一点当年的大英帝国威震东方的感觉。

       那只张嘴吼叫的雄狮,名叫“史提芬”(Stephen)。此名得自1920-1924年的香港分行总司理史提芬(A. G. Stephen),而铸造铜狮也来自于他的倡议。另一铜狮称为“施迪”(Stitt),是当时上海分行经理施迪(G. H. Stitt)的名字。

       有关这对镇兽神韵的失落,就像大和民族的崛起和大不列颠帝国的衰败,以及殖民地的国人一样,它们让圣诞里的香港,于暗黑中,又多了一份的浮想和遐思。

       这两对铜狮都是当年大英帝国海洋扩张和经济盘踞的象征,就因它们这一精神内在的特别,据说,1937年侵华日军占领上海和1941年攻占香港以后,这母子两对铜狮连同香港皇后像广场的女王座像,都曾相继神秘失踪。它们是如何离去的?又到了什么地方?长时间里,都一直是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此一谜底,直至战后才得以弄清。那时,为了寻找已经失落的往昔,大英帝国于战争结束后不惜大动干戈,组织力量四处寻访,最后终于在日本的本土一个极其机密的仓库里,发现了孤立一角的两对雄狮和女王座像,港府才透过驻日盟军总部把铜像寻回。

       这也难怪,近百年来,一直扩张,从欧洲打到了亚洲,昂首阔步高大的英国人,几时把多少辈被打,小小岛国,弯腰弓腿矮小的日本人放在眼里?可是,历史就是这样地无情,往日的傲视,代替不了今日的衰落,当上海和香港相继失陷以后,沦陷区的英国人,几乎在一夜之间,全部成为了日本人的奴仆,他们在日本人的面前,满目的戚容,步履沉重。而此时此刻,只有那两个汇丰银行的铜狮子和香港汇丰银行门前的女王像,前者还在称雄斗狠地怒吼着,后者则以渺视天下的雍容之态,在睥睨着东方的这个小小岛国。

       那一时,摧残文明与精神的利器操在日本人手里,为了给大英帝国以灵魂的一击,日本人把铜狮子和女王像劫掠到了本土,正准备把它们熔为军火材料,再做成炸弹和子弹,重新打在英国人的身上呢。

       如今,那一切都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经过岁月的剥离,日本人失败了,英国人也撤走了,只有这一对铜狮子还在,它们在用自己身上残留的累累弹痕,向人们诉说着一个力量消长的时代,那铜狮的身后,则是矗立了百多年里举足轻重的汇丰银行。

 

(34)

       呀,这就是名震东方的“汇丰”?我的眼里惊奇着,记忆在这里似乎转不过弯来,往昔的金融史也好,战争史也好,人文史也好,它传递给我的,是门前显示力量与神彩的炸弹形圆塔和耸立塔上的铜雕,是由三大板块组合而成凸显储量的巨大楼体,是向上层层收束形成堡垒的坚固房顶,是左右排列成12根,正中直立8根,颀长挺立,如同军团矩阵的方形罗马石柱,是楼顶上空高高飘扬的大英米字国旗。

       如今呢,它的一切,统统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了一个超越时代的目眩。

       现在矗立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栋面目全新的巨型建筑,它高大得令人看时须不断向后仰头,现代得让人品评时啧啧连声,其整个建筑的形状,完全类同于一座巨型的机器人。据汤导说,我们面前的这座厐然大物,已经是香港汇丰银行总行大厦的第四代,它是由著名的英国建筑家诺曼·福斯特设计的,由构思到落成整个耗时6年。整座建筑物高180米,共有46层楼面及4层地库,使用了30,000吨钢及4,500吨铝建成。

       如此奇特的建筑!看着它的人,无不个个感到惊讶,这是一座完全可以透视内臟的高楼,一眼望去,洞穿一切,映入眼帘的大楼内部,几乎无任何的结构支撑,它是靠什么悬在空中呢?

       “这、这”,大家指指看看:难道世界上真有无重力的神仙危楼?我们十分好奇地猜测着,议论着,想到这些,大家顿时感到神秘起来。

       过了一会儿,汤导见我们仍未发现秘密,就指着高楼的两端,要我们再去仔仔细细地侧看。啊,我们这才发现了秘密,原来,它的骨架体系,十分巧妙地隐藏入了机器人的脚里,而且,它还可以自由拆卸呢。怪不得它如此地敞大,如此地通透,如此地明亮,又如此地现代,其核心的机密和智慧的结晶,就在这里呀。

       真是一栋超神幻的大楼!透过一层层楼的玻璃幕墙,其机器人内里的运动,我们看得清清楚楚,那里面的工作人员与各种的机器来来往往,有的通过透亮的电梯飞升,有的依着廊道行走,那些帅男靓女们衣着光鲜,其身影透过玻璃幕墙的折射,让人感到奇之幻之,更加之楼内运送文件的火车穿行,我们还真以为见到了一个魔幻的世界呢。

       这栋大受欢迎的Foster作品,就位于香港岛入口之处,它与历代的“汇丰大厦”丰姿迥异。第一代香港汇丰银行总行大厦于1865年在原址落成,当时的皇后大道仍为海旁,整座大楼风格自然属于乔治时代。第二代总行大厦于1886年落成,它是由两幢风格不同的建筑物组合,面向皇后大道的一面,以柱廊及八角形的圆拱屋顶为主,属维多利亚式的设计,面向德辅道的一边,则採用了系列拱形走廊点缀。其后于1933年起,该大厦再次进行了重建,并使用了部分旧香港大会堂的原址,到1935年,改建的工程才开始启用。规模的暴增,使其摘取了远东最大建筑物的光荣桂冠,大楼设计採用了当时最为流行的芝加哥学派风格,这使这栋建筑在剪彩时,曾因此而轰动于一时,那已经属于总行大厦的第三代了。现在的这栋建筑于1978年重建,并于1985年11月18日落成启用,这就是第四代的总行大厦,它总共耗资52亿港元,以当年全球最为昂贵的建筑物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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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这栋现代得无以复加的摩天大厦,我们无不默叹,真是时移事异呀,战争、血腥、民族的畸变,再加上黑色的圣诞,在这儿的遗痕怎么也看不到了,在正好是星期日的今天,只见一簇簇的菲律宾保姆,挤满了汇丰大厦的底层,她们几乎全都席地而坐,放眼看去,黑压压的,让这座现代的大厦成了一个缩微的“马尼拉”。这是因为,香港有10多万菲籍保姆,她们一到“双休日”,几乎全部集中在“汇丰”这个地块上,也许是最现代的楼宇最宜配上素质最髙的保姆吧,这些保姆们最欣喜的,也就是在此互相问着聊着,以解乡愁呢。

       作为香港中央银行的“汇丰”,当年它的成立,与大英帝国的炮舰一样,是为了让洋行为欧美入侵中国的经济铺道。不信,你只看看中国近代的金融史,就会发现,1864年,当那个英国苏格兰人的“汇丰”一踏上香港岛的土地,内陆的上海、北京、天津、汉口、重庆,东西南北中,其分行几乎同时诞生,它们在中国发行纸币,垄断外汇,收取关税,索要赔款,领导着对华贷款的帝国主义银行团,勒索尽了满清政府和旧中国时代的民脂民膏。

       可以这么说,成为亚太地区的旗舰,拥有30多个国家和地区700多家分行和办事处,员工36350人的“汇丰”银行,那里的每一砖,每一瓦,都无不渗透着华夏民族的血汗!

       对中华如此长久而又超量的掠夺,怪不得“汇丰”要心存忐忑,在建起了超巨大的机器人大楼以后,还要在机器人的肩膀上,安上两挺重型机关枪,对准它斜对面的中国银行大楼,据说,此举是为了消除惶恐,抵消中银大楼形如利剑所带来的杀气呢。

       与黑色圣诞紧密相关的另一栋有着民族历史的建筑,就是位于九龙尖沙咀梳士巴利道上,面对维多利亚港的半岛酒店,那是香港现存历史最为悠久,全球最为豪华,品牌最为著名的服务店,其超量的豪华客房,名牌的地下商场,奢侈的罗马宫游泳池,林林总总的健身俱乐部,以及厐大的劳斯莱斯车队,让其侪身于了全球十大最为著名的酒店行列。

       这是一个名人荟萃的大酒店,大凡世界政要、戎马名帅、球星影后、歌舞天王,都莫不在此留下了其闪光的身影。翻翻该酒店的历史,我甚至敢断言,世界上能留下像美国前总统尼克松、英国女皇伊丽莎白二世、中国爱国将领杨虎城、影星奇勒基宝、克鲁斯、施瓦辛珞、球星乔丹、艺人酒井法子,以及红极一时的香港演艺界的张国荣、钟楚红、张曼玉等人身影的酒店,都无其于右!

       由英籍犹太裔的嘉道理家族拥有及经营的半岛酒店,动工于1922年,整个工期历时四年,1927年2月,当英军派遣部队到港集结开赴上海英租界时,这个尚未开业的酒店,就一度成为了英军的军营。

       这样一家豪华级的酒店,本来是不应该以派遣部队戎马集结而开张的,且它又是一支世界级孤傲而又正在衰颓的部队,在如此呈H型军阵建筑里出列,然后挺进到中国的特大城巿上海。历史就是这样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这家特级豪华的酒店,以当年威镇的英军军旅而开张,14年后,当“14”(要死!)这个在中国视为极不吉利的阿拉伯数字接近于那年的圣诞之日时,这家曾有“远东贵妇”称号的豪店,最终成为了“远东的寡妇”,它让那纠纠的日军军旅开列进来,成为了日本占领区的战争司令部和军政厅行政总部,并让港督兼香港英军三军最高统帅的杨慕琦潸然泪下,于1941年12月25日傍晚,乘天星小轮到半岛酒店签署了投降书,在酒店内开始了他最初的囚禁生涯。

       黑色的圣诞,它以它无比恐怖的黑色,将这两栋分处香港中环和九龙两地的建筑紧紧地联系起来,让那一年的香港,在圣诞佳节到来之时,尝到了血与火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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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开始回溯到1941年,日军开辟的亚洲战场正打得如火如荼,随着日军在中国战场的深入,英军远东的前哨——香港开始受到直接的威胁,那时的英国战时内阁邱吉尔,为了大英帝国精神上的需要,决定把香港构筑成盟军东方的“凡尔登”和“旅顺口”,全面垒起了保卫香港的永久性防御工事,这个“构筑”由香港总督府和“汇丰”银行经过细密研究后进行决策和经济支撑,而后,围绕着英日两军对峙的深圳河和香港海岸线而展开:

       ——预算高达五百万镑的防御计划迅速实施,它包括香港岛及九龙多处,以及维多利亚港的东西入口,均建立了多座重炮及口径16吋的钢炮,随时准备对来自海空的入侵之敌以重重一击。

       ——香港岛的各个主要的山头建立起了一簇簇的碉堡群,堡内轻重武器齐备,周遭射线密如蛛网,高度警戒的英军24小时值星,他们枕戈待旦,准备着一场血腥的厮杀。

       ——防空方面则主要集中于香港岛,划分了多个防空区域,每区均设有听音器来辨别敌机方向及利用高射炮击落敌机。新式高射炮的使用训练全面展开。摩星岭上,9.2英吋口径的防空大炮一排排地竖立起来,它们直指苍穹,周围满佈着明碉暗堡,地上还油上了各种迷彩的颜色,它在向日军展示着空防的威力。

       ——英军在八个月的时间内,于香港岛及九龙紧急挖掘了60多个防空掩体,这些掩体抗炸抗震性能极强,能躲避空中的轰炸和重炮的强击。

       ——3艘英军强力驱逐舰配备着战机在维多利亚港湾进进出出,舰上重炮旋转,天上战机俯视,他们作好了打一场恶战的准备。

       ——英国皇家部队、加拿大和印度兵团,以及香港义勇军总共15000人,他们日夜操练,作要塞化的紧急备战。在维多利亚山上,向海的一面,英军装上了200多门的大炮,向着九龙的一面,他们又筑了由碉堡与地道阵地组合为主的高地防线,守军10000多人,储备充足。

 

       有了如此固若金汤的准备,怪不得当时的香港英军参谋长卡克查少将曾经扬言,英军准备坚守香港,至少可抵抗日军半年,将要媲美日俄战役中的旅顺口之战。英军远东司令波帕姆上将,也曾来到深圳河边,隔着窄窄的河水,看了看河那边对峙的日军,以极其不肖的口吻,于1941年1月6日致函英军少将黑斯廷斯道:“铁丝网外面有几个不似人形的东西,我看得很清楚,他们一身肮脏的制服,听旁人说是日本士兵,如果其他日本士兵都是这个模样,那实在无法想象日军会是精壮的部队!”

       可是,大英帝国的将军们判断错了,正是日军这些“不似人形的东西”,仅仅花了短短的18天时间,就将发誓“抵抗日军半年”,要创造“凡尔登”、“旅顺口”辉煌战绩的皇家英军,打得狼狼大败,让那黑色圣诞的阴翳,影响到了如今。

     

(37)

       1941年12月7日(星期日),香港地区天髙云淡,清风徐徐,一片和平安闲的气象,不少人在参加了昨日半岛酒店里大型激动人心的抗日募捐汇演活动后,都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18天后的圣诞庆贺。

       市内电影院里场场满座,酒巴间内也坐满了客人,舞场中还不断传出爵士乐声,年青人则成群结队地来到新界农村或者元朗、粉岭郊游,他们带一些面包、牛肉、水果、糖类围坐在草地上,吃着带来的干粮,呼吸一些乡间的新鲜空气,高兴时在草地上互相来回的追逐,或者打一个时候的排球,厌倦了就躺在草地上,仰望着蔚蓝色的青天,这一个星期日里,许多商店职员都组织了这样的旅行队,搭乘火车而来,四周吃不出一丝的战争气息。

       节日的临近,会打算盘的商店老扳,纷纷在作圣诞节买卖的准备,五颜六色贺年片放满了玻璃的橱窗,“圣诞节大减价”的旗帜,飘扬在人行道上触目的地方,有的百货商场,已经用棉花扎起雪白胡须,拿着袜袋的“圣诞老人”陈列在门口,邮政局催促那些预备寄圣诞礼物到亲朋好友去的先生小姐们:“邮船这几天要离港了”,市面的一切,都是那样地安祥而平和,只有香港政府偶尔举行过几次开玩笑般的防空演习,没有人想到战争会在明天清晨,就光临到这安定了一百年的海岛上,更没有人想到这个休假日,将是香港和平舒适生活终结的最后一天——渡过了这个平和的休假,明天就面临着战争!

       1941年12月8日清晨7时整,东方已经吐出了鱼肚白色,少量的云朵在空中自由地飘荡,香港市内如同往常一样的宁静,公共汽车在路上慢悠悠地行驶着,时不时有小汽车偶然地掠过,一些店铺已经陆续卸下了店门,穿着干净白色工作衣的伙计,倚着店门,闲闲地瞧着稀少的过往行人,海边公园的草地上,有人在缓缓地散着步子,一切都是那样地安宁和祥和。

       七点二十分,突然,从九龙半岛的云层中,传来阵阵飞机的隆隆声,一下子打破了市内的宁静,不一会儿,一声声刺耳的尖啸声划破长空,在香港街肆猛烈搅荡起来,随之,天上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机群,它们向着香港英军的启德机场呼啸而来。

       空中,日机操着整齐的队形冲向机场,中间是12架轻型轰炸机,每机携带50公斤类型炸弹6枚,使用瞬发和短延期信管,在36架护航机的掩护下,轰炸机战队以4,200米高度侵入香港领空,进入启德机场准备轰炸时,发现机场上仅停有1架飞机,在机场以南的海上,则有并列停放的军舰和若干小艇,机场附近分散停放着14架飞机,日本空军即对地面目标俯冲投弹,并在50米的低空用机关枪扫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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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瞬时,一阵猛烈的炸弹爆炸声响了起来,随着火光的爆射,一根根粗大的黑色烟柱冲天而起,爆炸的旋风向空中卷去,熊熊的烈火扫荡着大地,噼噼啪啪冒着红光的机枪扫射紧跟而来,中间与高射炮的轰轰声连成一片,这一连串恐怖的声音,割破了香港早上宁静的空气。

短暂的瞬间,英军12架飞机被击中起火,2架飞机并上1艘驱逐舰被击毁,整个启德机场为巨大的爆炸声、空袭警报声和遮天蔽日的浓烟所笼罩。

       由于事发突然,香港英军虽然早有了战时部署,但无人能预料战争是这样开始的,因此,大多数市民见状还当场惊呼:“好逼真的防空演习啊!”

       才一刻,飞机的轰鸣声,巨大的爆炸声,高射炮的射击声又起,有些炸弹开始在巿内爆炸。“是防空演习还是战争爆发?”“有百分之七十是防空演习!”“演习决没有这样地逼真!你看,那房屋已经起火了”,市民们互相观望诉说着。

       再过一会儿,街上的人群开始匆匆奔跑,急救车尖叫着急驶而过,大街上,有华语,有英语,在急切地高叫:“七点钟!七点钟!战争爆发!”

       “战争!”这不啻一颗巨型炸弹,在香港市民心底爆炸!一次长长的警报解除还没有完,短促的紧急警报又接着响了起来,市民们有的躲在四层,或者三层楼下面,有的坐在扶梯上悚悚发抖,胆小的女人吓得哭出声来,她们挤在屋角里,怨恨地下没有洞让她们钻了下去,马路边到处是交头接耳的闲人在探听着,一些无目的的人,也在到处乱跑,几乎所有的巿民,都带着一颗震荡的心,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设在上海的德国电台广播,在香港的一些地段播开了,女人的声音伴着一口很地道的国语,把街头慌乱的人群短暂地吸引住了:“今天上午,日本已对英美宣战。日本的军舰正在向珍珠港突击……上海日军威迫黄埔江中的英美军舰投降,炮战还在进行中……香港已经第一次遭到空袭,日本飞机在启德机场投下了炸弹 ......”

       后面跟着播出了日皇裕仁颁布的对英、美宣战的诏书:“保有天佑,践万世一系皇祚之大日本帝国天皇,昭示尔等忠诚勇武之万民,朕今对美国及英国宣战,朕希望陆海军将兵奋其全力从事作战,百官有司励精奉行职务,众庶民各尽本份,以期亿兆一心,举全国之总力,达到征战之目的……”

       日军为了一举攻克香港,选择了在中国战场上,以勇猛、顽强、残酷和凶狠著称的日第二十三军司令官酒井隆中将担任总指挥,同时征调了日军第三十六纵队约3万人,作为进攻香港的主力部队,另外又调了荒木沙佐的作战单位6千人,及重炮兵第一、二联队、三大队及情报五联队5800人进行配合,再辅以飞机1300多架,运输车2300多辆,登陆艇500余艘,以及第一飞行师团第四十五战队、第二遣华舰队,杀气腾腾从陆海空三个方面,向香港英军的要塞奔袭而来。

       他们越过深圳与香港交界的深圳河,跨过铁桥,首先选择从大窝口、葵盛、葵芳村所在地的醉酒湾防线突破。

                         

(39)

       12月9日傍晚,即开战的第二天,陆战突击一开,日军的“皇军军神”第二二八联队敢死队,乘英军坚信日军不习惯夜战,而放松瞭望和戒备之机,在坼堠队长若林东一中尉的率领下,乘着夜色,在蜿蜒漆黑的小道上,领着小股日军精兵摸黑在静悄悄的山坳中疾进,他们了无声息地渡过城门河,爬上千米高的山崖,到达了英军坚守设防的225高地前,由工兵破坏了两处屋顶形的铁丝网,炸塌了英军的射击工事,奇袭了英国皇家苏格兰兵团第二营第八排拥有12个机枪掩体,30人守卫的城门水塘以南地堡群。战斗从晚上九时,一直打到10日早上七时,经过激烈的肉搏战,英军稜堡阵地终被攻克,日军的太阳旗挿上了225高地。由于双方始终是贴身近战,英军225高地240毫米的重炮难以发挥威力。日军第一线部队出奇的突进,导至日英前线战况突变,担任日军先遣队指挥官的若林东一中尉,已经冲在了最前面。

       由此,日军的三十八师团,亦提前对英军主阵展开攻击,第二二八联队主力,乘机快速通过了这个突破口,向两翼突破。三十六小时后,在日军一波又一波攻击浪潮的打击下,英军号称坚与铁桶的醉酒湾防线全线崩溃,两个营英国皇家苏格兰军队的指挥官均告阵亡,大批的士兵战死,城门棱堡的机枪掩体、战壕及边防隧道周围,尸身狼籍,英军被迫放弃九龙半島。到12月12日傍晚,除鯉魚門北岸的魔鬼山外,九龙新界都已完全陷于日军。随之,日军切断了英军的退路,突袭有着象征意义的半岛酒店,与英军展开了激战,并从侧门冲入进去,俘虏了守卫在此的45名英军士兵,顺手就地屠杀了已经放下武器的600多名其它英军士兵和周围的平民,从半岛洒店揭开了黑色圣诞的序幕。12月13日,最后留守九龙的英军拉扎普营乘驱逐艦撤离到香港岛,九龙终于沦陷,其媲美“旅顺口”的神话,也随之全面破灭。

       是役,通过香港攻防战的首战,让日军“奇袭军神”闪耀出了炫目的光芒,若林东一顿时成为了日本皇军攻占香港的“功臣”和国内街谈巷议的“英雄”,这使后来香港的棱堡城门墙体上,不仅留下了“若林队占领”的醒目墙刻,它让至今仍然存在着的棱堡掩体、战壕、隧道,成为了昔日日军奇迹残存的烘托,而且,若林东一这个所谓的“军神”,虽然于1943年1月14日仅仅31岁的时候,无可选择地战死在太平洋的瓜达康乃尔岛的战场上,但其所创造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若林现象”,至今仍作为反面教材,为世界军事专家们所研究,他的“军神”牌位,亦供奉在日本东京的靖国神社内,让那日本的右翼份子时时拜祭和缅怀着。

       香港被战争烟熏火燎已经好几天了,扶老携幼的逃难者越来越多,他们有的向新界方面跑,有的则奔市中心区而来,大家你来我去,究竟那儿是安居乐土,谁也不知道,就这样,你我瞎闯瞎摸地逃奔着。

                                 

(40)

       满处见到的人们,脸上没有一丝儿的笑容,电影院也冷清清地拉紧了铁门,几乎所有的店铺大门紧锁,里面寂寂无声,只有偶尔听见一阵皮鞋跟敲打水门汀的声音——那是站岗的警察或者防护人员在百无聊赖中缓缓地踱步。路上有时驶过一辆公共汽车,车头上的电灯仅仅只露出了一丝微弱的亮光,香港的市内,此时到处都是惨淡的寂静,这战争中的黑夜,暗黑显得特别地悠长,于是,有人就指望着天亮。

       天亮又能怎样?街肆的不少居民们,家中已无隔宿的存粮了,他们不知到何处去渡命,工厂和商店都自动停业,老板也不知道逃到了哪方,即便是生活比较优裕的人,这样的时候,随时飞速落下的航空炸弹,也让他们时时刻刻地盘算着,怎样才可以活命?

       警察署的冲锋车带着拖长的喇叭声,飞快的在马路上掠过,发出一阵隆隆的声音,一辆辆的军车不时地开来,上面都装得满满的,有的是军用品,有的是荷枪实弹的兵士。香港岛面临九龙的前线,据传有许多军队在低抗,他们中,有许多港人赖以寄托信心和希望的英国皇家士兵,他们让那白日惶惑不安的人们,心灵多少有了些许的安慰。

       九龙陷落之后,日军对香港岛北岸的炮轰及空袭,从未间断,陆军部队则时攻时停,他们在寻找战机的同时,似乎想从心理上摧毁英军保卫港岛的防线。

守卫港岛的这一边,是从九龙撤出的部队,它们包括2个加拿大营、第一米德萨斯团和香港义勇军。英军陆军总司令莫德庇少将将香港岛的防卫临时划分为东西兩大区域。东区由九龙退回來的瓦里斯准将指挥,主要防守铜锣湾及深水湾以东的海岸线,总部设在大潭道和石澳道交界的高地。西区则由罗逊准將任总指挥,把守海军船坞、电报湾及赤柱以西的海岸,总部设在黃泥涌峡附近。核心区的维多利亚城等要塞,则由英军及香港义勇军防守,指挥部及联合指挥部都设在海军要塞內。

       12月14日,日军的炮战开始了,天刚蒙蒙亮,从九龙方向隐隐传来隆隆的声响,不一会,火光冲天,排天而起的炮弹呼啸飞来,喷着烟火的弹道掠过长空,炮弹打在香港岛上,港岛巿区顿时烈焰腾空,房垮楼摧,主水管洞穿,水淹街巿,全市供水顿时中断,粮食供应也发生恐慌。

紧接着的两日,日军敢死队分别在港岛北岸和电力厂附近海岸企图強行登陆,遭到英军殊死抵抗,几个连的日军遭守军尽歼,英军自身也死伤枕籍。

       12月18日,日军的围城战展开,晚上8時许,6个营的日军在黑夜的掩护下,乘坐汽艇、橡皮舟等百余艘,橫过维多利亚港,在北角至爱秩序湾一带登陆,经过激烈的肉搏战,日军若松大队长身受重伤,英军西部旅司令约翰罗臣(加拿大人)阵亡,日军攻占了鲤鱼门要塞,并向西方及南方推进。

 

(41)

       翌日天晓,日军的集群攻击开始了,迎着炮弹和子弹的啸叫,着密集军阵的日军潮水般地涌来,他们像一波波的人浪,迅速地向前翻腾着,滚动着,一声声的吼叫震动着长空。

       哒哒哒哒哒……英军的机枪喷着火舌猛烈地扫射而来,前面的日军士兵一批批地倒下,后面的日军士兵挺着枪刺又蜂涌而上,烧焦的树桩旁,岩石边,土坑里,到处都是淌着血、燃着火的日军尸体。但是,这些“不似人形”的东西却还在爬着、叫着、冲着,他们一直爬滚到英军的面前,喊杀着冲进了英军的阵地,在铁盔的涌动,声嘶的吼叫,白刃的闪动,子弹的噼啪声里,只见英军成片成片地倒下,日军迅速拿下了柏架山、畢拉山及渣甸山三个高地,然后拥着太阳旗,向黃泥涌冲去。

       英军深恐防线被截成兩段,于是命令位于港岛东的英军撤退至赤柱。加拿大兵团中的溫尼伯榴弹兵部队,则负责扼守从市区通往香港岛南区的黃泥涌峡要道。

       12月20日,日军集中重兵向黃泥涌峡突袭,加拿大军司令劳森准將及僚属全体战死。莫德庇将军组织反攻黃泥涌峡,但為日军所阻。此時,城內煤气、供电、用水、食品全部中断,卫生环境每况愈下,传染疾病开始橫行,加上日空军不停地轰炸,不少市民死亡,死尸触目可见,腐烂发臭,英军抵抗巳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12月21日,日军包围了浅水湾及赤柱地区。三天后,他们相继攻破金马伦、马已仙峡等防线和港岛南的赤柱,那一时,英军守卫的海军船坞及城区已是火海一片。

       12月25日清早,负责进攻港岛的日军二十三军团,通过受日方控制的九龙造船厂东主英国人马那滋和香港行政局议员希尔茨,斡旋英军投降。港督杨慕琦召集香港防卫委员会会议,就日军的劝降谘询意见,但该委员会委员们几乎一致决定:不预理睬。

       下午三时,英军司令马尔庇少将和港督会面,报告了英军的现状:港岛的北角海岸阵地陆续瓦解,英军机动火炮只剩下8门,炮弹所剩无几,前线已是岌岌可危。听完了报告,港督杨慕琦冷汗直冒,面色蒼白,面部肌肉抽搐,在十分痛苦地思考后决定投降,并向军队下达了停止作战的命令。

       25日下午四时半左右,在与日军对峙的英军前线上开始出现白旗,下午五时,英军军使到达日军前线部队驻地,要求会谈。日军方要求英方提交投降书,因此正式的投降谈判,改在晚上六时二十分在日军参谋长阿部与港督杨慕琦、英军司令马尔庇之间进行。

       晚上七时许,昔日车水马龙的半岛酒店一片漆黑,战争导致的停电和周遭杀戮的死尸,给这栋酒楼罩下了阴冷的鬼影,门前一个个的日军士兵端着枪刺挺挺的步枪肃立着,它让那恐怖的氛围渗透得更浓,在该酒店三楼的一间客房内,投降仪式正在飘忽的烛光下进行,只见日军参谋长阿部身着毕挺的军服,满脸骄横地斜望着英军的代表。过了几分钟,他突然气壮如牛地把手臂一挥,声调冷冷地命令来者在投降书上签字。港督杨慕琦和英军司令马尔庇搭拉着脑袋,然后抬头互相对望了半晌,在微弱的光线下,找了好一会儿,才在属于投降的一方慢慢签下了自已的名字,向日军第二十三军团的酒井隆中将无条件投降。

       而另有15名英国高级军官及30多名其他官兵与英国情报官员,则登上了当时中国驻港的最高代表——海军中将陈策的快艇,冒着枪林弹雨,从香港突围。最后成功经广东惠州、重庆、缅甸抵达印度。陈策亦因此获得英皇授予的爵士级司令勳章,这已经是后话了。

 

(42)

       香港英军的投降,引起了日本举国的狂欢,日本天皇裕仁立即向日占领军发来敕语,敕语道:“中国派遣军与中国方面舰队紧密协同,开战之初况适当之措施,处置敌国在华之权益,同时迅速果敢攻占香港,使英国之重要根据地复灭,朕对此深为嘉尚。”

       英军无条件地投降了,随着杨慕琦的笔落,包括他本人在内的一大批英军官佐,开始过上了漫漫无期受尽折磨的囚徒生涯,香港的黑色圣诞也于这一天开张,正式进入了三年零八个月的苦难时代。

       香港失落后的第三天,日军在香港岛轩尼诗道举行了规模盛大的“入城式”:前面是一面鲜妍而巨大的太阳旗引路,后面紧跟着着一色白色镶金边制服的军乐队,他们排成方阵,喇叭高奏,铜鼓咚响,震耳欲聋,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大部队最前面的是酒井隆中将。只见他身着挺刮的绿色将军制服,戴着雪白的手套,挺胸抬头,眼望前方,敬着军礼,随着“得得”的马蹄声缓缓走来,其面部目空一切的骄横与傲慢,把挺进并殖民香港整整一百年的大英帝国的王者之气,扫荡得无影无踪。

       酒井隆的身后,是排列过无数条马路,成巨形队阵的大部队,它包括大日本皇军的海军、陆军、海军陆战队等,排列得浩浩荡荡,看不到尾。

       头上,是由40多架正在翱翔的飞机排成的三角形队阵,它们飞得低低的,在阵阵的轰鸣声中一掠而过。后面跟着的飞机一忽儿翻跟斗,一忽儿打圈子,玩了一大堆特技花样后,又撒下了大批花花绿绿的传单。3艘小型兵舰舰上挂满了旗帜,汽笛长鸣,也缓缓驶入了香港岛和九龙间的海面,算作是海陆空一齐进军吧。周围,则是被强行驱赶而出,“盛情欢迎”他们的成千上万的中国市民,他们此时压根都没有想到,被他们“簇拥而入港城”的日本人,会对他们举起血淋淋的屠刀。

       入城后的日军组织了军政府,政府总部就设于香港汇丰银行总行大厦,第一任日治总督酒井隆中将,第二任总督新见政一将军,第三任总督矶谷廉介中将,第四任总督田中久一中将,都曾在该大厦留下了其罪恶的身影和服罪后的阴魂。那一时期,香港总督府则成为了他们的下榻之处,半岛酒店改为了军方总部。

       日军入主了汇丰总行大厦后,随着黑色圣诞的开张,向香港占领地的市民颁发了第一张告谕,告谕全文如下:

       “服得香港乃英国强占我东洋之土地,以物质文明,蚕食我东亚已经百年,现一朝为我忠勇义烈之皇军占领,成为大日本之皇土,人类公敌之英国,使用无厌野心不逞企图之本源地,经已挫折消灭,堪为东亚万众庆祝无量者也,夫大东亚战争终局最大目的,乃确保东亚之安定,进而贡献世界和平,以谋万邦之荣乐。

       “故军政府下之香港,今后之统治建设,应共同协力,完成大东亚战争,一洗香港从前旧态,方能发扬东洋本来之精神文化,庶几万民同沐圣泽,而完成皇道昭垂之东亚永远福利之基础”。

       接着,日军又以第一任日治香港总督酒井隆的名义,颁发出了第二张通谕,为其即将发生的切齿罪行铺平道路,其谕曰:

       “本督拜受香港占领地总督之大任,今日亲临此土,当遵圣旨,竭尽心力,以期无负使命,顾万民永远之福利,必在大东亚战争全胜之后,现尔各居民应忍耐坚苦,善体圣战之意义,切应戒淫放恣,在皇军治下,奋发努力,对于时局多所贡献,凡尔民众,如能革除故态陋习,挺身自励,一秉东洋精神,完成大东亚兴隆伟业者,本督当以知己待之,其有违反道义,不守围范者,乃东亚万众之公敌,非我皇土之民,无论国籍,无论人种,本督当以军律处治,决不容恕,兹当莅任之始,特此通谕知之,其各凛遵,勿违,切切此谕”。